71书屋 历史小说 流华录 新修第二十四章 天子心

新修第二十四章 天子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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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子自然是回了南宫。

天子形色匆匆,倒不是想回宫了,只是一众两千石重臣早已等候许久。

南宫,平朔殿前。

新任卫尉刘虞一身正装,头戴二梁冠冕,衣四季常服,恭恭敬敬在平朔殿前守着。

殿前早早站了一排人,这一排人分别是光禄勋张温、执金吾袁滂、京兆尹刘陶、城门校尉赵延以及从幽州千里迢迢赶回帝都的新任卫尉刘虞。

本该还有雒阳令周邑的,只不过这位在正月初二便被“大典失仪”为由免职了。三公九卿无人敢保他,复道血案这场巨大的风波,从一个千石小官开始,谁也不信的。但若真是因为复道血案免了职,倒也是庆幸。

将外人送进皇宫是死罪,将刺客送进皇宫是谋逆,族诛。将两百名刺客送进皇宫,那是石破天惊的谋大逆,灭九族都是轻的。

此刻的张温着实羡慕周邑,置身事外,躲得远远的。

“张公、袁公。”

刘虞过来和二人见礼,城门校尉赵延是中常侍赵忠的弟弟,内朝人的外朝官,三人直接无视了他,至于京兆尹刘陶,那夜第一时间知道消息的三人只有他未到现场,比中常侍赵忠、徐奉、封壻都晚,此时也不如一并无视掉,何况又曾经是太尉杨赐的下属,少几句话省得落下个结党营私的结局。

天子驾临,小黄门蹇硕一路扶持,送天子入平朔殿。

张温、袁滂、刘虞三人极速互视一眼,都觉得蹊跷。

蹇硕深得天子信任不假,但身份地位远不及赵忠、张让,便是徐奉、封壻也难比。而今日,天子竟然带他来了平朔殿。

三人同时感到天子的变化,从今年第一天那诡异的除夕大典开始就开始了。

大殿内,宏目光扫过身前诸人,落在袁滂身上,问道:“袁卿,听说前些日子你病了,魏郡太守孙原临行前去了你府上一趟,替你治好了?”

天子第一句话,竟然不是问复道血案的事,所有人均有些诧异。

袁滂心头一震,他派人送过孙原和袁涣,自然知道孙原离去之时并没有向宫中汇报,那这位天子又是如何得知如此秘密的?他没有选择,只能实话实说:“回禀陛下,倒不是魏郡太守替臣诊脉的,是臣子太学生袁涣在捉拿逃跑家奴的时候碰巧碰见了魏郡太守的家眷,犬子无知,误把两位魏郡太守的家眷当成了名医,请到了府里替臣诊脉,魏郡太守事后前来接两位夫人回去而已。”

袁滂当然不能说自己装病,天子面对复道血案这种深宫之内的刺杀大案,居然还敢出宫去太学,他自己有什么理由躲清闲?

“哦?”刘宏不禁一笑,面现狡黠之色,又问:“爱情,此话当真?女子行医虽是罕见,恐怕还不及魏郡太守直接杀到你府上这般来得震撼罢?”

袁滂心头苦笑,却是丝毫不露于面上,笑道:“陛下说笑了,臣与魏郡太守并无交集,只是巧合、巧合而已。”

“巧合?朕看未必。”刘宏侧着脑袋,看似漠不关心,那眼神轻轻扫过,却令袁滂已感威慑:“听说,爱卿的长子袁涣袁曜卿和侄儿袁徽袁曜仁都被你派到孙原的魏郡太守府去了?”

张温、刘虞等人脸色同时一变,孙原虽然来得隐蔽、去得迅速,太学诸生跟着走了一批,这事儿却是瞒不住的,几人或多或少都知道风声,天子摆明了要培植嫡系,袁滂如此作为,摆明了要和天子同舟共济,这棵墙头草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是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压了一手重宝。

“陛下圣明。”

袁滂拱手而拜,这不奇怪,太学生入魏郡太守府,是天子刘宏交代太学祭酒马日磾办的,孙原看似身处其中实则在事外,他派两位晚辈入魏郡太守府,算是配合刘宏的诏令,马日磾知道太学生离去必然有数,向天子汇报也算正常。也正是明白此中关窍,袁滂才不惧“外郡与朝官勾结”这条罪名,便是有人弹劾他这一条,前有马日磾,后有天子刘宏,自然伤不到他袁滂分毫。

“算你懂朕心。”

刘宏点点头,他不喜欢袁滂,这个老家伙洁身自好,说好听些便是中立,难听些便是墙头草,朝中纷争丝毫不沾,白白占着一个诸卿的位子,虽说总比被其他派系的人拿了去要好些,仍是让他有些恨得牙根儿痒痒。不过这次袁滂算是做了件明白事,取太学生中身家清白且少牵扯党锢、宦官的人入魏郡太守府,便是为孙原扶植羽翼,将来能为天子所用,袁滂让自家晚辈入府,将来必将成为天子手中的一张盾牌,老狐狸可算是开了窍了。

心思到此,刘宏也不再在这件事上纠缠,转过头来冲其余众人道:“说说吧,这几日都查到了些什么?”

张温掌禁中护卫,首当其冲,道:“陛下,臣已经查了一遍宫中所有往来记录,发现射声校尉何苗曾经往复道调派了一支两百人的军队,据说……是用陛下的手诏。”

天子抬起头,用眼角余光撇了他一眼:“有话就说,吞吞吐吐,爱卿你可是患了口吃?”

张温眉头舒展,似乎发现了什么,又道:“臣并未患口吃。只不过检查复道,并未看见这两百士卒。”

刘虞看着张温神情变化,不由心头一震,猛然间一股恐惧由下到上直逼心头。

刘宏终于正视起张温来,眼神渐渐凝起一道细微的杀意:“爱卿,说得仔细些。”

“诺。”

张温深施一礼,双手在身前秉起,细细说道:“按律,射声校尉不得向宫中调派军队,不过臣仔细查了,这两百人并不是越骑营的士卒,而是京兆尹刘陶公府上刺奸缇骑。”

“刺奸?”天子目光转向京兆尹刘陶身上。

刘陶心领神会,点头道:“射声校尉何苗出示了陛下的手诏,说需要臣派出两百刺奸缇骑协同他,臣不得不遵从,臣掌帝都安全防卫,缉盗拿贼本属份内,况且臣认为帝都之内,何苗还不敢伪造天子手诏。”

“一个射声校尉调京兆尹府上调刺奸缇骑?”

刘宏话音不重,却猛然让场中几位帝都重臣同时感到心头沉重:

“大汉四百年来,可曾出过这等荒诞可笑之事?”

“诏何苗、何进,即刻赴帝都述职!!”

传诏声从大殿前次第传开,直向遥远的宫门,小黄门的身影在殿前匆匆奔走。

天子终归是天子,诏令如天崩地塌。

张温、刘虞等人联手,目标直指何进。

他们相信天子明白他们的意图,不针对何进,就查不清太平道在帝都的暗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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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进就在皇宫之内,甚至已经离后宫很近。

他的妹妹是皇后,他出现在这里似乎并不奇怪。但是,他却是孤身一人,孤零零的站在那里。

此刻在他面前的人,有些奇怪。

中常侍,徐奉。

这位中常侍,自从除夕大典之后,便一直告病。

谁又能料到,一贯待在外朝的河南尹竟然会出现在的宫内?

谁又能料到,中常侍徐奉居然和河南尹何进私下见面?

徐奉一脸健康的模样,丝毫看不出病情,他望着何进,面色阴冷。

“感觉有些日子不曾见过何公了。”

何进没有穿着正服,此刻竟然是一身普通的布衣,咋眼一看,丝毫看不出这是大汉最有权势的外戚。

他冷冷地看着徐奉,低声道:“再不见本府,怕不是人头都被你送出去了。”

徐奉嘴角咧了咧,声音也变得有些低沉:“送你的人头?你妹妹是徐寺人送进皇宫的,也是徐寺人捧上皇后之位的,谁要杀谁,可难说得紧。”

何进冷哼一声,面色微微愠怒,他伸手捏过镶着玛瑙的金杯,饮了一口杯中美酒。

他没有说话,徐奉却看懂了他的意思——我敢喝你的酒,便不怕你杀我。

徐奉皱起了眉头,这是一间密室,一间耗费日久打造的密室,地下的通道一直连到城中闹市朱雀大街的东方寓。

何进正是从东方寓来的。

徐奉突然明白了何进为什么来。

复道血案!

除夕大典都看不见何进的身影,一个外放的外戚,本不足以为意。

但是有兵权的外戚,却万分可怕。

徐奉眯着眼,凑近了看着何进——“你以为复道的事是寺人做的?”

事情当然不是徐奉做的,他和封谞两个中常侍,除夕夜得知消息的第一时间便赶到复道,和张温、袁滂一同查勘现场,显然复道血案出乎他的算计之外。

何进挑眉,道:“不是你,还是谁?谁能从何苗手里调人?”

徐奉愣住了,他听到了消息,却没想到,复道上的死人真的是射声校尉何苗的人。

难怪何进怒气冲冲,兴师问罪而来,何氏一族靠着贿赂十常侍才能入宫、起家,双方从一开始就是一条船上共患难的人了。

所以何进以为,这一次十常侍要杀何苗、要杀自己。

“你怎么会怀疑到我头上!”

徐奉怒了,脸上的肌肉止不住的抽搐。他知道自己和何进被人耍了,却不知道对面是谁,谁有这样的本事,假冒十常侍从何苗手上抽调人手,神不知鬼不觉送进皇宫,这样的能力太过诡异、太过匪夷所思了。

望着他的模样,何进的脸色也渐渐变了颜色——若不是徐奉,那这个看不见的对手便愈发可怕了。

沉寂良久,徐奉抬起满是血丝的眼睛,盯着何进一字一句问道:“孙原遭到了两次刺杀,也是何苗的人?”

“只有一次。何苗出动了二十名射声校尉营的射手。”何进低着头,话中满是怒气。“他若非豕豚,岂能如此行事。射声营的弓弩皆是官造,二十名射手全被杀了,以张鼎和刘和的眼力岂会看不出?”

正如张鼎所说,那二十名刺客,正是出自大汉官军。只不过他大概想不到,这官军居然是大汉帝都五营之一的射声营。

徐奉听在耳中,说不出一阵畅快,暗暗嘲讽:“你岂不如是?”却不敢此刻与何进翻脸,他看不上何进,不过是杀猪屠狗的屠夫,不过如今是权柄最重的外戚,双方合作已久,徐奉不得不忍了下来。

“张鼎我查清楚了,是司空张济的孙子。”徐奉冷哼一声,“这个老不死的,居然甘心让孙子当一个武人。”

“与其担忧这个,不如想想他为什么和孙原一道。”何进用看白痴的眼神看着徐奉,冷笑道,“刘和是刘虞的儿子,张鼎是张济的孙子,一个三公一个九卿,护他一个新任太守,他背后是谁还不清楚?”

“谁不知道是天子?”徐奉反唇相讥,道:“蹇硕一个小黄门,发中旨任命孙原,背后不是天子还能是谁,当我们十常侍是摆设,除了他蹇硕,谁敢接天子的这个活?”

话音未落,徐奉突然愣住——十常侍都知道孙原背后是天子,自然不会派人刺杀孙原,那刺杀的人会是谁?袁隗?还是眼前的何进?

何进看着他目光变换,仿佛看透了他的想法,冷笑道:“也不会是我。”

一个权倾朝野的中常侍,一个外戚之最的河南尹,此刻在小小的密室之中思无头绪。

静了许久,何进方才道:“复道的事情,陛下一直没有彻查的意思。不过,陛下仿佛许久之前便料到了什么,命令刘虞回朝出任卫尉。刘虞抵京的这个时间……未免太巧合了。”

“你觉得陛下能算到复道刺杀?”

徐奉眼睛里闪过一道不可置信的情绪,随即补充道:“刘虞去幽州本就是因为鲜卑乌丸不安生,刘虞能治,自然稳妥为上。现在朝堂上没有几个宗室大臣,幽州一稳定就将刘虞调回来情有可原。”

“可是因为刘虞离京,陛下已经将刘和从议郎拔为了侍中。刘虞才去了不到半年,刘和便从大汉最年轻的议郎变成了大汉最年轻的侍中。”

他盯着徐奉,一字一句问道:“十常侍把持朝政那么久,真瞧不出来陛下在一点一点夺回权柄么?”

徐奉脸色乍变,显然有些吃惊。

“复道出了那么大的事情,你们十个人居然一点事情也不沾身。外朝的那些大儒真的会信?”

徐奉的脸色已难看至极。

门外突然传来了敲门声,一个小宦官的声音传来:

“徐常侍,永乐宫封常侍派人来了。”

永乐宫是太后寝宫,其主官为永乐太仆,而这位永乐太仆正是另一位十常侍——封谞。

“封谞还真是鹰的眼、犬的嗅,来得如此快。”

何进冷笑一声,随即起身,淡淡道:“复道事发,帝都禁卫的几个辖官只怕要下去几个。”

听出话外之音,徐奉挑眉:“怎么,你要来插手这趟浑水?”

“陛下自有决断。”何进伸手系了系冠带,道:“若是无些许把握,本公何敢着此身来见你。”

“但愿你我同盟还能再就一些。”

徐奉突然笑了,他望向何进:“复道的事,你来查,如何?”

何进嘴角划过一丝笑意,缓缓冲徐奉低了低头:“那……有劳徐常侍出手了。”

“好说,好说。”

徐奉满意地笑了笑。外戚又如何,外朝的士族党人又如何?还不是一一在我徐奉面前俯首?

他仿佛已经想到了何进借着复道血案的事情大杀四方了。

殊不知,他这副模样,在何进眼里也是死人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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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室殿。

天子坐在胡凳上,身边的蹇硕正在他身边的火盆里添柴。此刻的天子大抵是想不到袁滂对他的猜测。

天子出身北境,是孝章皇帝刘炟的玄孙、河间孝王刘开的曾孙,因父亲、解渎亭侯刘苌早逝,故世袭解渎亭侯的爵位。早年间在北境生活拮据,虽然贵为亭侯,不过在天下刘姓皇族面前,不过是寻常宗亲后嗣罢了。

直到那年永康元年冬季,孝桓皇帝刘志驾崩,皇后窦妙临朝听政。窦妙之父窦武召见出身河间国宗室的侍御史刘鯈,问河间国宗室中的谁比较贤明,刘鯈推荐了解渎亭侯刘宏。窦武遂入宫禀告窦妙,窦妙派侍御史、守光禄大夫刘儵、奉车都尉曹节等人前往河间国迎接刘宏登基。史书上那一句“皇太后与父城门校尉窦武定策禁中,使守光禄大夫刘倏持节,将左右羽林至河间奉迎。”从此便使得那个少年一跃而成为大汉天子。

身边的火炉里烤着胡饼,天子最爱吃这一口。天子久在北境,有不少北境习气。南匈奴部归化之后,胡床、胡饼、胡凳流入冀州、并州一带,天子便好吃这酥脆的胡饼。胡饼者,作之大漫冱也,亦言以胡麻著上也。蒸饼、汤饼、蝎饼、髓饼、金饼、索饼之属,皆随形而名之也。以麦磨粉,发酵成团,入烤炉中熟制,饼酥脆焦香。也因天子喜好,帝都一时成风,京师贵戚皆竞食胡饼。

门外传来王越清脆的声音:“陛下,刘侍中到了。”

天子眼前一亮,笑道:“刘爱卿,快些来。朕的胡饼快好了,一并吃一些。”

王越和刘和一前一后,退了鞋进殿来,便闻到了一阵焦香。自打成为议郎,刘和就没少往陛下身边跑,这成了侍中,留宿宫中更成了常事,天子好胡饼这事他自然知道,顺道蹭两口那更是习惯的事。

“谢陛下。臣在这候着。”

刘和应承一声,便站边上候着了。蹇硕、王越那都不是外人,这君臣四个乃是内廷最铁板的四个了,自然轻松了一些。

“你这是从太常寺回来了?”

天子望着那烤炉,眼睛都不曾抬一下,倒是话不曾少——“魏郡太守如何了?”

刘和微微低了低头,道:“禀陛下,一切尚好,甚是自得。还有空下庖厨,亲自烹制食物。”

天子坐了起来,眉头一挑:“他这么闲?”

身边蹇硕欠了欠身子,低声道:“陛下,自从除夕大典之后,便是太学会面。并未对魏郡太守有更多吩咐。”

“他就不能自己找点事情做?”天子的眉头都快跳起来了,“日日闲在太常寺,朕不是白让他来帝都了?”

若是孙原亲耳听到了这话,少不得要跳起来和天子争执一番。从除夕夜里看到复道那景象,然后便是太学好好出了一次风头,这些日子跌宕起伏,哪里有几日好日子过?他性格好静,自然更不肯出门。

“倒是有事情。”刘和在旁边忍着笑,补充道:“他的家眷是药神谷的神医,昨日去给执金吾袁公诊病了。”

“袁滂?”天子冷哼一声,“这老狐狸摊上了复道这事,自然是装病躲一躲。”

袁滂确实是老狐狸了,光和元年春二月癸丑,时任光禄勋的袁滂被拜为司徒,位列三公。结果第二年三月便被罢免,满打满算做了半辈子朝官,袁滂在执金吾位子上最久。自天子即位以来,三公换的速度比任何一朝都快,便是当今太尉杨赐更是第三次被拜为太尉。

刘和一听复道的事情,便想说话,想了想,还是忍了下来。天子不说,他做臣子的便不能多话,即使是夹着孙原这层情谊面子,亦是忍一时为上。

转眼间大殿又陷入寂静,天子望了望三个人,忍不住道:“你们便都无事了?”

刘和点点头,袍袖里的手抬了抬,指向了烤炉:“臣等吃饼。”

“接着说,不耽误吃。”天子挑着眉望着他——自从孙原进了帝都,天子这挑眉的动作倒是越来越多了。

“喏。”

刘和虽然和天子熟络,这玩笑一时也不能开太多。随即道:“其一,孙宇和赵空似是察觉到了东方寓藏有太平道信徒,未曾细查。其二,三公九卿并十常侍、外朝二千石诸卿都给孙原送了礼,中常侍赵侯送的最多,至少有四箱麟趾金。”

“四箱?”

天子陡然坐直了身子,惊讶道:“他怎么比朕还有钱。”

没人敢说话,刘和哑然,顿了顿,才道:“陛下不是第一日知道的罢……”

天子无奈地摆摆手:“接着说。”

“其三,太学流言四起,众说纷纭,最大的谣言便是……”

他又顿了顿,声音低了些:“说孙原是陛下亲戚……”

“亲戚?”

天子嗤之以鼻,厌恶道:“难不成说是朕的弟弟?总归不是子侄辈罢?这群儒生是不是过于臆想了?”

刘和不敢多说,只得躬了躬身,道:“陛下,人言可畏。”

天子的眼神扫将过来,刘和没敢继续说话,冲蹇硕使了个眼色。蹇硕会意,随即道:“陛下,臣看看饼……”

果然,天子眼神一亮,目光直直盯着眼前的烤炉。

饼子焦香四溢,伴随着胡麻爆裂的噼啪声,引人食指大动。

蹇硕上前取了漆画木盘、竹制食箸,夹了一块胡饼,先捧给天子。又依次给刘和、王越夹了饼,最后才给自己夹了一块。

君臣四人共食胡饼,好不惬意。

天子嚼了口饼,焦香四溢,清脆之极,美美闭上眼睛好生享受了一番。一口下肚,方才道:“寻常年轻人,得了封疆大吏,早已轻风快马得意一番,跃跃欲试做番事业。你看孙宇,还知道来帝都探听消息。”

刘和嚼着饼,含糊道:“陛下,臣不是。”

天子白了他一眼:“你不算。”顿了顿,又道:“你看孙原,三公九卿不走动,朕不唤他就一直在太常寺待着。太平道的事情也不查,朕怎么等他捷报频传?”

刘和一脸无奈,咽了饼道:“陛下,这可都是违律的事儿。”

“他还在乎这个?”

刘和吃了一嘴瘪,又低声道:“陛下,他还在担心复道血案的事情……您跟臣交个底,复道的事情到底是不是您主使的?”

“这事儿也是你问的?”天子眯起了眼睛,盯着刘和,“他不查,让朕给他交底?”

刘和明白了,天子不能承认,认了还怎么让孙原干活?

天子吃完了一块饼子,指着烤好的饼子:“给朕再来一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