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傩面噬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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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祠堂偏殿的烛火在穿堂风中明灭，将三百张傩面的影子投在布满蛛网的梁柱上。这些鬼神面具按照《周礼·夏官》记载的方相氏十二神规制排列，最上层的黄金四目傩面蒙着蛛丝，铜铃眼洞中垂着浸过黑狗血的流苏。我举着烛台靠近神龛，发现每张面具的獠牙都刻着微小的生辰八字——全是苏家历代新娘的忌日。

最中央的孕母傩面突然渗出粘液。它比寻常面具大出一倍，额头凸起孕妇肚般的弧形，七颗东珠沿着隆起的孕肚排成北斗状。我伸手触碰的瞬间，面具背面的人皮衬里突然翻卷，露出未剔净的脂肪纹路和毛孔。那些毛孔中伸出菌丝般的红色血管，在烛光下像活物般蠕动。

少夫人莫动！王伯的喝止从殿外传来时，指尖已被獠牙倒刺扎破。血珠渗入柏木纹理的刹那，眼洞处的东珠突然逆向旋转，射出与青铜小人眼中相同的幽绿色磷光。耳畔炸开数百道重叠的哀嚎，苏明月的声音刺破所有杂音：快摘下来！它会吃魂！

面具像吸饱血的蚂蟥般紧贴面部。人皮衬里伸出上千根发丝细的血管，顺着毛孔刺入颧骨与额角。剧痛中，记忆如沸水般涌入——

**二十年前，亥时三刻。**

十八岁的林凤英跪在古井边，月白旗袍下摆浸在血泊里。她将苏明月的胎衣埋入七星阵，朱砂画的阵眼处摆着青铜杵与紫河车。井水突然沸腾，少女猛地回头，左眼瞳孔竟浮现出我胎记的星图纹路。

明月，莫怪娘狠心。她举起青铜杵击向昏迷女儿的颅骨，闷响惊飞满树乌鸦。混着朱砂的脑浆灌入紫河车时，已成死胎的苏明月突然睁眼，獠牙咬住母亲的无名指。断指飞入祭坛火堆的瞬间，井底传出婴儿啼哭，林凤英染血的护甲按在紫河车上，念出《血傩孕劫咒》的最后一句：以骨养骨，借胎还魂！

**记忆碎裂。**

傩面操控着我的身体跳起诡异的求子舞，绣鞋精准踏碎青砖下的镇魂符。每步落地都震出棺椁碰撞声，供桌上的长明灯随着舞姿扭曲成胎儿形状。第七转踏破地砖时，面具突然脱落，连带撕下右颊一小块皮肉。血腥味引着烛光坠入地下密室，腐臭中混着熟悉的沉香味。

三百个玻璃罐在木架上泛着寒光，福尔马林溶液里漂浮着不同年龄段的人脸。最里层的罐体标签写着林氏女，甲子年亥月亥日，浸泡的赫然是我五岁时的面容！人脸的眼睑微微颤动，被割去的舌头在溶液中蜷曲如蛆虫。

暗格里的牛皮本用殓文记载傩面制法：取亥年亥月亥日生的处子，活剥面皮后用尸油沁润四十九日，再以五毒血描画五官...泛黄的照片从册页滑落——年轻的林凤英正在给手术台上的人偶移植脸皮，而王伯捧着的托盘里，盛着苏明月鲜血淋漓的面容！

密道石壁突然传来铜铃声。我攥着破损的傩面逃窜，身后响起林凤英的冷笑：明月当初也偷看过这里，所以她成了最好的傩面衬里。转角处的青铜匣内，十二颗东珠摆成北斗阵，中央空缺的形状与傩面眼珠完全吻合。匣底刻着句谶语：七星噬目，太阴归位。

**暗河惊魂。**

密道尽头是条地下暗河，水面漂着密密麻麻的陶罐。我踩着湿滑的青苔摸索前行，忽见前方岩壁上嵌着个青铜祭台。台上供着半张残缺的傩面，眼洞处镶着颗带血丝的东珠。当指尖触到珠面时，暗河突然掀起巨浪——

数百个陶罐同时炸裂，泡胀的断肢如活鱼般跃出水面。林凤英的声音从浪涛中传来：乖媳妇，替娘试试新做的傩面可好？她苍白的脸浮现在浪尖，手中握着张未完工的人皮面具，那轮廓分明是我的脸！

**尸油烛影。**

逃回祠堂时，供桌上的长明灯已变成人油蜡烛。跳动的火苗中，三百张傩面齐声诵唱《度人经》，每唱一句就有张面具的人皮衬里脱落。我惊恐地发现所有衬里都是同一张脸——苏明月的面容在火焰中扭曲，最终变成我现在的模样！

王伯鬼魅般出现在梁柱阴影里，后颈的符咒刺青泛着血光：少夫人可知，苏家新娘的盖头为何都是人皮所制？他掀开神龛下的暗格，上百张带血的头盖骨整整齐齐码放，每张都刻着星图胎记！

**镜中真相。**

铜镜在混乱中坠地碎裂。我捡起碎片时，映出的竟是苏明月的身影！她抚摸着隆起的孕肚轻笑：姐姐现在明白了吗？每代宿主都是提线人偶...话音未落，镜面突然伸出腐烂的手，将半块傩面扣在我脸上。无数记忆洪流般涌来——

万历四十七年的雨夜，首任宿主被钉在青铜柱上剖腹；光绪年间的中元节，第六代宿主产下浑身符咒的鬼胎；直到二十年前，苏明月在血月下咬断林凤英手指...所有宿主的眼睛在记忆尽头汇聚，瞳仁里都映着我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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